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如果工厂只有先进设备和熟练工人,但是没有工厂没有发展出三班倒工作制、工资日结、招工中介等管理手段,社会没有提供劳动契约的保障,或者打工者并不具有先工作后拿工资的默契信任,以及对工资这种劳动分配形式的认可,即使具备了先进的生产资料、具有高技能的生产者、劳动这三要素,生产力仍然会大大折扣。工厂的先进管理制度,社会的基本保障,劳动者的生产意愿,这些反应生产关系的概念观点直接决定了经济形态,符合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的定义。
这种意识形态是普遍存在的,除了在物质资料生产外,他也同样可以应用于其他领域。举一个科研的例子,当前时代的科研模式的组成要素有:受益者和组织者,这可以是国家或者公司,他们组建大学或实验室进行研发,他们的角色类似于工厂,学者类似于高技能劳动者,实验设备和资金类似于生产资料,科研成果类似于产出。为了提高科研效率,就有了研究生导师制度、期刊评审、科研项目资金申请制度等等的管理方法,也有了研究生工资等基本的社会保障,以及科研学者成为高级学者的劳动意愿。在很多行业里,因为生产关系的不同,也发展出了许多独特的意识形态,例如房地产行业,因为有投资大周期长的生产特点,因此发展出了工程承包制度、融资制度、加杠杆贷款制度等等提高生产效率的制度;例如互联网行业,因为软件、平台等服务类型的生产成果可复用到广阔市场,以及开发试错成本低的特点,因此发展出了敏捷迭代、AB test、补贴抢占市场、996、多轮融资、股权激励等等一系列独特的制度。
很容易理解的是,这种意识形态并不是凭空产生的,同时也不一定是最合理的。以社会保障制度为例,工作时长的限制、以及限制童工并不是一开始就出现的,在农业社会并没有支持超长工作的生产资料,夜里没有太阳和廉价的照明设备,因此当现代化工厂刚出现的时候,就有了超长工作,同样的在农业社会儿童并不能胜任繁杂和重体力的工作,而标准化流水线的出现创造了更多“适合”儿童的工作岗位,短期来看加倍的工作的市场以及童工劳动力的征用能提高生产效率,但是长期来看损害了社会的可持续发展,社会保障制度才随之出现。在制度探索的过程中,也就发展出了倾向于自由市场,或者倾向于平均分配的管理模式,也就是我们更广泛认知中的意识形态,例如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
这些主义有两个特征,一是它们都是伴随着生产力增加的需要而产生的,二是他们都是不同利益关系方或不同阶级斗争取得短期和长期利益平衡的产物,纯粹的后者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内,纯粹的权力分配容易引向歧途,例如偏激的沙文主义、平权主义、环保主义。地方保护、关税壁垒可以是发展生产力的必要条件,也可以是损害自由市场的糟粕;男女平权可以顺应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需要,也可以是无限度的反对客观事实的利益纠纷;环保主义可以是长短期利益分配的平衡以得到生产的可持续发展,也可以是纯粹的政治工具或口号。意识形态的发展,要兼顾利益的分配与顺应生产关系的发展,不然会变得不可执行,也要避免陷入纯粹的利益分配斗争。
除了通过不断试错得出的结论,也有很多领先于时代的观点,其中成功的案例有秦国的郡县制改革之于农业社会的生产力进步,戴高乐的《建立职业军》之于机械化战争,新教、启蒙运动之于资本主义的发展,流水线之于工厂,历史唯物主义和社会主义之于新中国,这些具有先知一般远见的观念的提出,极大地增加了相应的生产力或生产规模。当前时代,人们更多的关注于技术的发展带来的生产力进步,例如工业化、城市化、互联网、人工智能,而忽略了意识形态的进步同样需要探索。先进的思想不止诞生于自然科学,人文科学的进步同样功不可没。
从发展生产力的角度出发,当前时代仍然有许多问题值得探索。例如高技能生产者过剩,缺乏适配的生产资料,大量大学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尤其是人文学科方向的毕业生。例如组建新的生产关系成本过高、风险过高,创业形式仍广泛地局限于个体户、成熟行业,需要一定量投资的创新的仍然没有形成范式,普通人的优秀想法仍然无法落实。例如人口结构注定的老龄化问题,仍有一定工作能力的老年人的劳动形式和劳动保障仍然是空缺的,从社会需求来看,这部分劳动力的释放,既是符合社会需求,也是符合老年人的需求的。例如现代家庭关系,因为生产力的发展以及独生子女政策,变得越来越灵活以及单元化,抗风险能力大大降低,家庭关系的脆弱也会限制了生产力的发展,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极小的意外也可能造成生产力的损失。例如出于生活压力以及育儿成本多重因素导致的少子化问题,既是长短期分配的不均,也是生产力萎缩的不利因素。这些问题,都等待着我们去提出合适的解决方案。